那里昏暗如幽冥。 身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,我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。
悬浮在虚无之境,抬头可见星海般的螺旋。
我毫无装饰**的身体,名为黄泉川的人形如同星屑般漂浮。
没有终点,不,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移动。
因为这里什么也没有,没有光,没有暗,没有上下,没有左右,我就如同无根之源在这虚无的世界徘徊,即使是浩瀚的宇宙也比这里来得精彩。
这里是死。
只有死者才能到达的世界,生者无法观测到的世界。
斑斓虚无的世界。
曾经的仇恨,曾经的欢乐,曾经的情感,曾经的记忆,曾经的羁绊……所有的一切在这里化为泡沫般的碎片,在我的面前如同幻灯片一样放映。
对于身处虚无世界的我而言,这或许是唯一的乐趣。
那是两个人的人生,毫无交织的两个人,因为一次意外诞生了我。
名为林洛的中国人,名为黄泉川的日本人。
说他们是我的父母也不为过。
因为我本来就是在他们的结合下诞生的。
不同于普通人通过肉体的交流进行繁衍,在我诞生的那一刻,他们就已经死去,真真正正的死去,什么也没有剩下。
要说为什么,因为我就是他们融合的产物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清晨,静谧的病房骤然喧闹起来。
时隔三年的我终于苏醒过来。
走廊上护士急促的脚步声,隔壁病房的患者嘈杂声不断,亲人的慰藉,还有医生的嘱托……早晨的忙乱像是在过什么节日。
当然,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。
不过对于刚刚苏醒的我而言,这样的声音实在太吵闹了。
所幸的是,我住的是单人房,即使外面再吵闹,对于身处火柴盒的我而言犹如另一个世界的低语。
不久护士推门进来,看到已经起身的我,半天嘴都合不拢,那种表情实在太好笑了,但是我却笑不出来,我连笑这种表情都做不出来,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,作为人类所有的一切。
随后,护士通报了医生,具体的内容我不知道是什么,总之我的主治医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,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医生满头的汗水,眼睛里倒影着我的身影,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色彩。
这是一个平凡的中年男子,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。
这时护士已经离开,离开时细心地关上门,所以现在,在这个小小的火柴盒里面只有我和主治医师两个人独处。
主治医生整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,然后既定俗成的咳嗽几声,坐到我的病床旁边,展开话题。
“黄泉小姐……是吧!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?”
“我的名字是……黄泉川吗?”
这并不是我的名字,因为我什么都不是,不过事到如今,我既然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,就不得不妥协。
“不错,看来黄泉小姐还记得……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或许会轻松一些。”
“三年前,也就是二零一三年八月十五日,黄泉小姐在穿越人行道的时候遭遇车祸,车主肇事逃逸,现今依旧记录在案,而黄泉小姐也因为那次车祸昏睡到现在。”
“我……变成了植物人对吗?”
“恩……”医生沉吟一声,似乎在斟酌语言:“可以这么说,不过我和几个医生依旧认为黄泉小姐苏醒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我知道这只是安慰人的辞令……想来即使是医生也不相信我会苏醒。植物人一般都是睡到死的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间?”我发现病房里没有钟表。
“二零一六年五月二日。”
“我……几岁。”
“十七岁。”
“我的家庭状况……怎么样?”
“抱歉,这一点涉及到个人隐私,作为医生有保密原则,我不方便透露,不过我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。”医生看了一下手表:“大概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到。届时你可以询问。”
“……”
“对了,黄泉小姐,你的日语似乎有些奇怪……以前去过中国吗?”医生狐疑地问起来。
我知道医生为什么这么问,就如同中国人说的英语一样,腔调上和土生土长的外国人总有些区别,我说的日语之中总有一种中国腔混在里面,听上去有些怪异,但是好在最基本的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。
“我以前是个中国通。”
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,料想这个医生也不可能仅凭这一点发现我身上的异常。
“不过黄泉小姐的运气真好啊!要知道一个很久没有说话的人很容易得失语症。”
“失语症?”
“没错,顾名思义,就是忘记怎么说话的意思。”
“恩。”
“对了,黄泉小姐,因为你家族的关系,你刚一入院就要求我们进行特别护理,所以你的关节什么的并不算太僵硬,但是还不到能够自由灵活移动的地步,所以近期请不要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,但是康复训练还是需要的,大约一天两次的样子。”
“明白了。谢谢。”
“分内之事而已。”医生抬了一下眼镜说道。
我和医生聊了一会儿,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,听到走廊上零碎的脚步声,大量的人群涌进这个小小的火柴盒,不,现在该说是沙丁鱼罐头更加准确。医生识趣地离开,剩下的空间留给我和所谓的家人。
我看着面前一个个熟悉且陌生的面孔,分不清眼前所见是否为真实。或者说眼前所见只是虚无的幻境。他们上来向我攀谈,嘘寒问暖,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,一丝的亲切。
我用麻木的面孔面对着他们,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,对我而言,他们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。
他们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,但是却没有实感,即便是我的肉体上的父母我也没有感到一丝亲切。我对他们已经没有感情了。我的体内已经〔空〕了,什么也没有,也没有什么能够填补我心脏的空洞。
我的灵魂由名为林洛的中国人以及名为黄泉川的日本人构成。
据我的记忆中说讲,林洛是连环杀人案的凶犯,在2016年4月1日执行死刑,黄泉川是普通的中学生,在一场车祸之中成为植物人。
毫不相交的两个人,因为一次意外诞生了我。
林洛死后灵魂穿越到黄泉川的身体中,但是失败了……并不像国内大量的穿越小说里所讲的一样,因为真实的穿越几乎不可能成功。
于是人格被抹消,情感崩溃,只有最本质的记忆被保存下来。
两个人的记忆相互融合,在混沌中诞生了一个全新的意志。
那就是我。
名为黄泉川的伪物。
一个可悲的存在。
另一件值得一提的就是,林洛是一个男性,而黄泉川是一个女性。
于我而言这些都是无所谓的,如果林洛真的穿越成功,他或许会因为性别的变化而混乱,但是我不会。
并不是说我比正常人坚强许多……只是因为更大的混乱包裹着我,由两个人格扭曲而成的我,已经不属于男性或者女性的范畴,我是连人妖,变性人都算不上的怪物。
我就是这样的存在,处于此刻的我清晰地明白这一点。
不知道过去多久,家人如同潮水般退去,作为沉睡三年之久的透明人,在苏醒的那一刻依然有如此多的人过来看望我,我应该感到高兴吗?对的,我应该感到高兴,可是心中却毫无波动,没有喜悦,没有悲伤,没有痛哭流涕,我只是坐在那里,看着人世间的百态。
从这一点来看,或许已经可以间接证明我的异常了吧!
不符合社会核心价值观念的,那便是异常。如此说来,我或许是异常的极致。
垂落的夕阳挂在空中,摇摇欲坠,如同迟暮的老人,续着最后一口气。
金红色的光亮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,将白色的房间熏染成为别的色彩。
我看到镜子里面自己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憔悴的少女,病态苍白的皮肤下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,静谧的环境下,我几乎能够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消瘦的四肢如同枯骨一般,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,在昏暗的房间闪烁着丝绸般的光亮。我的嘴唇的色彩非常淡,几乎到了透明的程度,瞳孔黑白分明,如同宝石般冰冷,胸部平坦,运动不足,营养不良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恩,我本人并没有在意什么胸部。
即使没有胸部,但是毫无疑问,按照世俗的审美标准,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,精致的,梦幻的,不真实的,病态的美人。
难怪刚才亲戚们那么热情,毕竟美人更加能够博得别人的好感,不是吗?
作为怪物的我,却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美貌,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讽刺。
夕阳坠落,世界陷入昏暗。
夜幕降临,我透过窗户遥望。
远处繁华的都市如同玻璃做成的城堡,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辉,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幻不真实。
漆黑的夜空中浮现着零星的星辰。
医院的大多数病房都亮着,想着医院即便在省电也不会这么早熄灯。窗户下面是医院的中庭,那里安装了两排的路灯,即使是黑夜,景物也清晰可见,或者说因为光暗交织的色彩,反而营造出一股暧昧的氛围。
不少的老人都喜欢半夜里来到中庭跳广场舞,热闹非凡,有时我甚至怀疑这里并不是什么医院,而是某个娱乐场所。
没过多久,护士推着餐车进来。
餐车上摆放着精致的食物,如同五星级酒店里的招牌料理,在我的记忆中医院的伙食应该是那种令人难以下咽的料理。
护士看到我眼中的疑惑,耐心地给我解释:“这是黄泉先生特意吩咐的,请黄泉小姐不要介意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说起父亲,我想起不久前探望我的那位中年男人,他的表情有些木讷,穿着古板的老式西装,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,很难想象那是一位大家族的族长。
“对了,如果黄泉小姐有事可以按动床头的那个按钮,我们护士科24小时都有人轮班,随叫随到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简单的对话之后, 护士离开了。
我看着餐车上精致的食物,心中却没有一点的食欲。
但是我必须吃。
为了尽早地恢复体力,为了尽早地适应这个身体,为了尽早地回到社会,为了尽早见识这个世界。
所以我必须吃。
我将食物塞进嘴里,味同嚼蜡地咀嚼着,“咕噜咕噜”艰难地咽下。即使食道在抗议着,也要把它们塞进胃里。抱着这样的决心。
等我吃完以后,另一名护士过来收拾餐具。在这之后又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,医院病房里所有的灯光全部熄灭。
一天结束了。
黑暗中仿佛有人在我的耳边低语。
微风吹过,窗帘涩涩作响。
晚安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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